記得以前唸高中的時候,早上都是自己騎腳踏車到學校上課的。因為我有賴床的習慣,所以幾乎都是在快遲到之前到達教室,趁老師還沒來的時候,裝作沒事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。雖然學校有規定要提早半個小時到學校早自修,但我通常要早上有小考,才會提早到。

 

或許是因為我們班上的級任導師是化學老師,再加上我是班上的化學小老師,所以老師還挺疼我的,反正我只要化學考好一點,其他的都沒關係。自從那時候開始,我就知道老師們都喜歡成績好的學生。

 

「于淳妳想到了嗎?」康寶庭突然叫我于淳而不是阿淳,害我當場有點不習慣。

 

「寶庭同學!」我無聊地學他:「沒事不要那麼肉麻。」

 

只不過我還是想不起來,以前康寶庭有沒有騎腳踏車載過我。或許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……我竟然連一點印象都沒有。

 

不管怎樣,今天康寶庭帶我來以前唸的高中,讓我想起了許多事情。想當初為了要考上國立大學,幾乎每日都與書本為伍。而現在考上了國立大學,好像也沒有改變些什麼。

 

「喂妳想不起來啦?」康寶庭把腳踏車停在以前我們停腳踏車的車棚裡,然後碎碎唸:「一定要上鎖,這樣才不會被人家偷走……」

 

「喔,我想到了。」我聽到他說上鎖才不會被偷走的話,回憶便突然湧上腦海裡。

 

那是一個要去上學的早上。早上要考模擬考,但是我太相信這個社會的人都很善良,所以前天脫線的我忘記把腳踏車上鎖,隔天要去上學時,發現腳踏車已經不翼而飛。而當我氣得直跳腳的時候,康寶庭突然從我身旁出現,解救了我。

 

想不到這個康寶庭,還真是常在我有需要的時候幫我一把。當初如果他不要對我太好的話,或許我們還可以當好朋友呢。

 

「誰叫妳喜歡遲到啊。」康寶庭瞇起眼睛,嘴巴笑笑地上揚。「還好那天我不小心睡太晚了……不然妳就倒大楣囉!」

 

當初是還挺感謝他的啦,不過我覺得很奇怪,為什麼康寶庭要去上學,會經過我家啊?難道我們的家距離有那麼近嗎?我怎麼都沒發現?

 

「我家跟妳家就離隔壁一條街而已啊。」康寶庭的嘴咧得更開了。「妳比我先去唸大學一年耶,怎麼個性還是如此遲鈍啊。」

 

或許我的思春期比別人還晚吧?人家在交男朋友的階段,我竟然只是與書本打交道,當時的我大概心裡面只有想到要考上國立大學,其他的社交部份,根本都忽略了。

 

其實以前的高中並沒有什麼變化,兩排菩提樹依然佇立在操場旁邊。以前上體育課的時候,我最喜歡窩在這邊了;同學在打排球、慢跑時,我都是坐在菩提樹下看書。

 

反正體育老師也說了:「要唸書的就到樹下唸吧!」

 

在那個以升學為重的年代,很多學校根本都不上其它不重要的課,反正你只要唸高中,就一定要考大學;不考大學的,就去唸技職體系的高職或五專。

 

好多回憶一直湧上心頭。我走到菩提樹下,坐了下來。抬頭看著那個心型的葉子發呆,康寶庭也沒異議地陪我坐下。深秋的風吹來有點涼,害我有點想要打噴嚏。當我的鼻子又開始抗議、好像過敏了,要哈啾的同時,康寶庭突然發問:「這個心型的葉子,是不是妳以前上化學實驗時,最喜歡拿來用的東西啊?」

 

他的問題,害我差點打出來的噴嚏,尷尬地止住。腦海裡浮現的,是實驗室裡那股氫氧化鈉的味道。

 

不只是刺鼻的味道,還夾雜著心型葉脈標本的深刻感受。

 

高一的時候剛好教到酸鹼鹽的章節,因為我喜歡化學,也考得不錯,於是便順理成章地當上化學小老師,每次要做實驗之前,都要先幫同學把材料準備好。記得那一次老師是交待我去找比較厚硬且革質的葉片,因為當時是要做使用強鹼來洗掉葉肉,只留葉脈的實驗。

 

老師原本是說可以去找桂花葉的。因為桂花葉的邊緣有鋸齒,洗出來的葉脈才漂亮,但不曉得為什麼我自己突發奇想,覺得菩提樹的葉子也很美,於是偷偷採了兩三片,留給自己做實驗。

 

「不公平啦……劉于淳妳的比較漂亮。」做完實驗後,別組的同學突然看到我的菩提葉,大聲直嚷不公平。

 

我忍著氫氧化鈉的味道,抬頭看著大聲嚷嚷的同學,因為鼻子已經忍不住刺激的味道,只好打了一個噴嚏。

 

「算了……妳為了化學,犧牲也夠大的,就不跟妳計較了。」或許是對方看到我因為氫氧化鈉的刺激,讓眼眶裡的淚水不斷地掙扎,鼻子也已經不聽話地過敏到不行,於是就懶得再跟我爭論了。

 

只不過,等我實驗結束、葉脈標本的作業交完之後,我的漂亮心型葉脈標本就不翼而飛了。問了好多同學,都說沒有看到我的葉脈標本,到最後只好作罷。還虧我把葉脈標本,給染成漂亮的深紫色呢。

 

一想到這件事,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可惜。深秋的風,把菩提樹上的葉子給吹落了一片,康寶庭即時伸出手抓住了那片葉子。愛心型的葉片在他手上顯得有點枯黃,他把葉子放在手心抓得緊緊,好像怕它飛走的樣子。

 

「這個也可以做成葉脈標本嗎?」康寶庭抬頭問我。

 

「不行,做標本的葉片需要新鮮且成熟的,但是這個葉片過熟了。」我笑著回答他。

 

「為什麼?」他反問我。

 

「因為氫氧化鈉是強鹼啊,所以選擇葉片時應挑較成熟的葉片,如果是太老或是太嫩的葉片,就比較做不出漂亮的葉脈標本,因為葉脈會被氫氧化鈉腐蝕掉。」我回答得一副好像很專業的樣子。

 

「為什麼妳講到化學就那麼有自信?」康寶庭的語氣帶點佩服的味道。

 

可是我怎麼覺得,他好像是話中有話?問的是我對化學的自信,可是聽起來卻像是對其他的科目,比如說我的死穴──英文,就會那麼地沒信心?

 

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嘛。」我笑笑地摸摸頭。

 

其實人都是這個樣子,對於自己擅長的事物都比較執著,至於不拿手的東西,就放任它去了。

 

我的英文就是這樣被我放棄的。不過我覺得很奇怪,有人數學、化學或是國文不好,也會放棄比較不拿手的,而改唸其他比較拿手的科目,我只不過是英文比較爛,所以放棄它罷了,為什麼好像非得被搞得罪不可赦一樣?

 

「那康寶庭你的長處是什麼?」我問他。

 

在菩提樹下跟康寶庭聊了一陣子,或許是因為已經快要進入冬天,才五點多,天色便已經有點暗了。我剛剛問康寶庭的問題他沒有回答,只是一昧地傻笑著。

 

風又吹過來,我的鼻子終於受不了地打了一個大噴嚏。

 

「別哈啾了!」康寶庭大概被我的大噴嚏嚇到了。「妳剛剛不是問我我的長處是什麼?我想了一下,大概就是常在妳需要的時候幫妳一把吧。」

 

接著康寶庭從牛仔褲的口袋裡面,拿出了一疊折成四方形的平版衛生紙,

 

數了兩三張給我。

 

擤完鼻涕之後,因為天色暗得很快,我們再聊了一會,便決定回家。我又坐上康寶庭腳踏車的後座,一路上一直覺得康寶庭剛剛借我的衛生紙,味道有點怪,雖然說不是氫氧化鈉的味道啦,但還真該感謝他借我衛生紙。

 

康寶庭踩著腳踏車載我回到我家,在回到家的前五十公尺,我在路邊好像看到了熟識的車輛。

 

「阿淳妳為什麼掛我電話?」問話的是小喵學長,他站在我家門外,看到我的第一句話,就是劈頭問我為什麼掛他電話。

 

我還來不及跟他解釋是因為手機沒電了,身邊又沒帶備用電池回家,他就把我從康寶庭的腳踏車後座拉走,然後將我緊緊抱住。

 

「妳還沒回答我……妳喜歡我嗎?」小喵學長在我的耳朵旁邊說。此時此刻的我完全傻住,不知道如何作反應,只是突然地很希望康寶庭可以發揮他的長處,再幫我一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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