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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回到寢室,坐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,然後開始整理行李。結果整理還不到一分鐘,阿妙就冷不防地連敲門都沒有,一腳踏進了我的寢室。

 

「喂!妳這個死阿淳,星期五晚上竟然放我鴿子!」阿妙一進來,便劈頭問我,為啥把她一個人丟在寢室裡面,然後自己坐車回家去?

 

沒辦法啊,誰叫那天我心情真的太低落了,不然也不會一在電車上面見到康寶庭,眼淚就流了出來。

 

「對不起嘛!」我停下整理行李的手,轉頭看看她。「那一天我心情真的很不好,才想說要回家冷靜一下的嘛!」

 

其實我現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。因為剛從龍貓學長的口中,知道了小喵學長援交的事情;再加上今天坐電車回來的時候,遇到那個難搞的水蜜桃女孩,每件事情都讓我覺得相當煩心。

 

「欸!劉于淳妳真的很不夠義氣耶,竟然二話不說……就把我一個人丟在寢室裡面,害我隔天起床頭痛得要命,找妳找了老半天才發現妳不在,那時也沒有別人可以救我。」阿妙似乎有點在意星期五晚上我的不告而別。

 

其實我也沒有不告而別啊,至少我有留一張紙條在她桌上,還幫她把棉被蓋好、門窗鎖好之後才離開的耶。拜託……光是把她從我的寢室,連哄帶騙地抓回她的寢室,就花了我九牛二虎之力耶。也不想想看,自己喝了酒之後,那種欲拒還迎、扭捏不已的神態,簡直比驢子還盧耶……我沒有把她丟在路邊,已經算不錯的了。

 

「我有留紙條給妳啊!妳沒看到嗎?」我說。

 

「紙條?哪來的紙條?」

 

「不會不見了吧?」我有點懷疑地說。「那……我記得我有跟妳說,我答應我媽要回家吧?」

 

「拜託!我醉成那樣,怎麼可能記得啊?」阿妙搖搖頭。「而且……我覺得,妳真的很沒良心耶,還虧我處處為妳著想,慶功宴那天,我還幫妳教訓了那個江幸慧一頓,平常也都護著妳……妳竟然那麼沒有同學愛,好朋友當假的啊?」

 

阿妙現在的說辭,怎麼跟龍貓學長的那麼相像?口口聲聲所說出來的,都是那種為我著想、為我好的話。

 

而我……卻不敢恭維。其實我自己也很懷疑,究竟是我太笨,所以大家都想幫我,還是我太好欺負,所以站在我這邊的人,都因為覺得我容易被欺負,因此才可憐我?

 

「對不起嘛……妳都不知道,我現在心情有多糟糕,不但在電車上遇到討厭的水蜜桃女孩,剛剛還跟龍貓學長頂嘴……」

 

「為什麼啊?」

 

「還不是因為小喵學長的事……」

 

「妳不是跟他分手了嗎?」

 

「唉呀這說來話長啦,算了!」我說完這句話後,就停下收拾行李的手,坐在書桌前,用手撐著頭,然後一語不發。

 

我的其他室友,因為星期一早上沒課,所以今天晚上不會回來。看到我一副不想解釋的樣子,阿妙隨便拉出一張椅子,有點生氣地坐了下來。

 

「誰是水蜜桃女孩啊?」

 

「就小喵學長他們研究室的學妹啊……」

 

「那為什麼妳討厭她啊?」阿妙用有點賭氣的口吻,似乎想要問個清楚。

 

「唉呦!」

 

「妳又為了什麼跟龍貓頂嘴?」

 

而我又沉默了……我突然覺得阿妙好煩喔,為什麼要一直問啊?她似乎從進來我的寢室之後,就開始東問西問問個不停。就像個警察一樣,一直向犯人逼供。但我不是犯人啊,我為什麼要解釋那麼多……

 

阿妙看到我眼眶泛紅,終於忍不住怒氣了。

 

「阿淳我實在越想越氣耶……妳哭個什麼勁,妳就是這樣太懦弱了,遇到事情不是只會哭,就是沉默……難道妳真的是笨蛋嗎?一點知覺都沒有?一點自我都沒有?」

 

「我……」我已經哽住,什麼話都說不出來。

 

「算了,反正妳那什麼狗屁紙條我沒看到,而我也不想管一個會棄好朋友於不顧的人了!」

 

阿妙火大了。講完這句話之後,她跳開椅子,重重地摔上門,然後離開了我的寢室。

 

這一夜,我跟我的好朋友第一次吵架。不知道我是笨蛋還是她太火爆,反正全世界的人都跟我作對。我當然很怕死,但不會像至婷學姊那樣想不開。我只有整夜躲在被窩裡,像康寶庭所說的膽小鬼一樣,關在自己的世界,讓自己冷靜一下,看會不會變得聰明一些。

 

冷冷的夜,顯得特別的漫長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隔天中午,我來到了音樂教室,按慣例地坐在窗邊,撐著頭發呆。

 

很奇怪,音樂教室裡除了我之外,竟然只有江幸慧一人獨自彈著琴。或許是舞台劇發表完之後,大家終於可以好好輕鬆一下了;同樣的,今天也沒有安排練習。但平常不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,都一定會待在音樂教室裡的指揮、與部長,竟然一起不見蹤影。

 

「今天又沒有練習,妳來幹嘛?」江幸慧突然對我說起話來。她雖然轉頭對我這樣說,但是手並沒有停下來,繼續彈奏她最拿手的《大黃蜂的飛行》。

 

我已經習慣了江幸慧。平常我在上課不專心、發呆時,好像也會聽到大黃蜂嗡嗡嗡的飛行聲音,這大概也是受到她的影響吧。

 

「沒事啊。我喜歡發呆,妳又不是不知道。」我沒好氣地對江幸慧說。

 

「是啊。要期末考了妳還那麼悠閒,不用趕報告或是唸書嗎?」

 

江幸慧每次說話都這樣,我老早就習慣了,所以不太想搭理她。或許是接近期末考的緣故吧,音樂教室裡面幾乎沒有人,大家一定都在圖書館裡面臨時抱佛腳地唸書,或者在電腦教室裡面趕報告。

 

而一向都是好學生的我,筆記與報告總是前三名交出去的,考試成績也大概都在八十分上下。如果說有哪一科比較差的話,那一定是跟英文有關係的科目。

 

我撐著頭,一副腦袋裡面裝滿想法的樣子,繼續發呆。只不過我一直在心裡面思考著,原來這就是人生嗎?大學生活,便是如此嗎?考試、唸書、談戀愛、上社團,與打工……好像就只能這樣了,如果不這麼做,「人生」這個科目,就好像會被當掉的樣子……

 

江幸慧的大黃蜂飛得累了,改彈奏因韓國電影《我的野蠻女友》而再度紅起來的輕快卡農。

 

「喂……」江幸慧又開口,不知道是聽到了什麼風聲,還又是什麼補風捉影的八卦。我只是依舊不理她。

 

欖仁樹的葉子已經凋零到露出禿幹,原來真正的冬天已經來了。我這樣想著,或許明年春天的時候,我坐在同樣的位置,可以看到吐出新芽嫩綠的模樣呢。誰還管小喵學長到底有沒有援交、龍貓學長到底要不要忘掉至婷學姊、江幸慧能不能夠把握住幸福呢……

 

哪還有那麼多時間管這些呢?

 

突然間我的腦袋閃過了一個念頭。想要忘掉這些煩人事情最好的方法,就是工作。而學生的工作就是唸書。反正期末考快到了,不如努力唸書考個好成績,說不定還可以拿到獎學金呢。

 

就像是高中時在算數學一樣,除非它本來的答案就是無解的,不然連續那麼多個方程式,總是有算完的時候。現在唸應化系,偶爾也是要算到數學,有時我一頭栽下去算,算到該睡覺了,才知道已經算了好久。

 

算數學的時候,時間總是過得很快。而時間流逝的速度之快,讓我沒有辦法好整以暇地想太多事情。我想著想著,覺得算數學,真的是相當辛苦的一件事。

 

想了一會,我打算離開音樂教室。江幸慧一直喂我,我一直沒有理她。她對於我突然要離開音樂教室,感到有點驚訝。

 

「劉于淳妳在生氣嗎?」一向事不關已、一切都無所謂的江幸慧,竟然也會害怕別人生氣,這真是一個大新聞。

 

「沒有啦。期末考快到了,我得回去好好唸書。」

 

「在這邊唸不行嗎?」江幸慧大概覺得我是個大怪胎。

 

「在這邊我會想很多事情,沒有辦法好好專心唸書。」我答道。

 

「是不是因為我一直彈琴,所以妨礙到妳了?」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江幸慧也會在意別人的想法。她說著說著,停下了彈琴的手,試圖表現出友好的樣子。

 

「跟妳彈琴無關啦。」我打開音樂教室的門。「祝妳期末考順利喔,我走了。順便跟妳說喔,我到學期結束,都不會再來音樂教室了。」

 

「為什麼?」

 

「沒有辦法,我期末考要考十科。」我笑笑地這樣說,便離開音樂教室。

 

其實我並沒有說謊,我期末考真的要考十科。因為加上輔系,所以學分修了不少,或許有人聽到會覺得我很無聊,沒事讓自己的課那麼重幹什麼。也沒幹什麼啊,學費都繳了就不能浪費。平常我都會這樣回答。

 

倒是江幸慧的行為讓我有點嚇到,會不會是經過了一連串發生的事件,讓她終於有所反省呢?或許江幸慧跟村上春樹書裡的主人翁很像,都是那種什麼都無所謂的模樣。有時候會讓人很想揍扁她,但這就是她的個性啊。

 

雖然不能說什麼「狗改不了吃屎」那麼難聽的話,但我覺得江幸慧好像有所改變。只是人心真的可以改變嗎?我不知道。

 

不過說真的,在音樂教室裡,我總會想很多。或許我會想到一切跟自己有關的人事物,也有可能想著我的白馬王子何時會到來的問題。但再怎麼想都沒有用,因為現實告訴我,這檔事情不能夠勉強。

 

結果我從音樂教室回來之後,真的開始發狂似地唸書。除了正規的上課時間去上課之外,也努力地寫報告、劃重點。同學有不懂的問題問我,我會的就教,不會的我就去找出答案來。

 

其實我並沒有勉強自己去刻意遺忘什麼事情,我只是想要保持一個好學生該有的形象。

 

至於那些讓我煩心的人呢?先說小喵學長好了。自從那個假日,他到我家跟我說清楚講明白之後,我就沒再遇見過他。就連在學校裡面也沒有遇過。或許是這個校園異常的大,大到像一個小社區,不但前面有小河,後面還有山坡,山坡上面有沒有許多野花我不是很曉得,但就是沒有再遇見他。

 

同時這也包括了龍貓學長。其實我不知道他那天回去之後,是否會因為我沒有跟他站在同陣線上,或者對於他的關心、我沒有領情而感到沮喪,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。偶爾我也會回想龍貓學長對我說的話,那些他說男生都很壞的話……或許箇中涵意,就跟江幸慧要我保護自己的話,是一樣的吧?

 

其實龍貓學長很笨,為什麼要死守著一個不愛他,只是把他當成備胎的至婷學姊?難道……他感覺不到,身邊也一直有個人守護著他嗎?

 

還有昨天跟我大吵一架的阿妙。因為她是我同學,我當然會在課堂上遇見她。但是自從那晚吵架之後,我們見了面,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。或許是我的刻意,反正只要一上課我就往最前面的座位坐,然後專心地聽講,看老師口沫橫飛地高談闊論著;而她,也有意無意地往後面坐,一副完全不想理我的樣子。

 

我們兩個,就這樣冷戰著。

 

當然我的同學們看到這種狀況,也會偷偷地跑來問我,「喂劉于淳妳跟阿妙吵架啦」之類的。我說沒有啊,只不過我最近比較想唸書嘛,期末考了,所以囉,就是這樣啦。

 

下課的時候,有同學跑來問我課業上面的問題,我義不容辭地替對方解出答案,結果反而吸引了更多同學圍觀。或許是因為這堂課的老師,上課速度稍微在趕進度,讓有些同學聽到無法消化;我倒是覺得這樣好,這樣才沒有空閒時間讓我發呆。只是我也沒有這樣跟別人講。

 

「劉于淳妳最近很拼喔,想幹掉第一名啊。」有個同學在我解完另一個同學的問題後,突然跑來這樣問我。

 

「沒有啦,唸書本來就是學生的工作嘛。」

 

「這樣說也沒錯啦。但是學生的工作還有很多種呢。」那個同學語重心長地對我說。我知道他要說什麼,但我只是回答他,現在的我只想要把「唸書」這件事情做好。

 

我看著窗外,常綠的菩提樹又飄落了幾片葉子。啊!突然好懷念、好懷念喔。

 

明年春天的時候,欖仁樹的嫩葉是不是都會乖乖地長出來呢?阿勃勒的花在明年夏天的時候,會不會也一如往常地,懸垂著鮮黃色的花串呢?

 

好期待明年畢業季阿勃勒形成的黃金雨。然後我在後台大聲唱畢業歌的模樣。或許我合聲再怎麼練習,都不會唱得再出色;但是我卻可以得到人生中最珍貴最重要的──「成長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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